TCL中环为何"贱卖"多晶硅优质资产?

硅料产能过剩喧嚣之下，已经有企业开始“清退”资产了，比如光伏巨头TCL中环。

9月29日，TCL中环发布公告，将把手中持有的新疆戈恩斯能源科技有限公司（简称“新疆戈恩斯”）27%的股权卖掉，这部分股权作价6.966亿人民币，买家“国通信托有限责任公司”系武汉一家金融控股集团下属企业。交易将于2023年12月25日前完成。

新疆戈恩斯主要业务是多晶硅生产和销售。按交易公告中披露的交易价格，可推算对新疆戈恩斯给出的估值仅为25.8亿元；而实际上，TCL中环拥有的权益资产（该公司净资产是157亿元）约42.4亿元，交易价格远低于其权益资产。

公告中提及，给戈恩斯的定价依据是基于“公司注册资本及盈余公积”，毫无疑问这是一笔“贱卖”。

TCL中环为何要低价“贱卖”硅料资产？TCL中环这波操作背后有何隐情？

甩卖新疆戈恩斯图什么？

必须要提一下TCL中环与新疆戈恩斯这对“父、子”公司的身世。TCL中环是由李东生的TCL集团参与天津中环集团混改而来，是TCL在光伏上游产业的重要布局。到2022年6月“天津中环半导体股份有限公司”才正式更名为“TCL中环新能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”，证券简称也由“中环股份”变更为“TCL中环”。

TCL中环现已成全球第二大硅片企业，硅片在其营收占比中达到近8成。据2023年半年报数据，硅片业务营收高达269.66亿元，毛利率达24.88%。

多晶硅是上游原料，直接影响着硅片业务的顺利开展。这样的业务结构下，TCL中环对多晶硅业务的重视程度可想而知，更是其战略资产和赚钱“命脉”。近年来，TCL中环一直在通过长协订单、控股硅料公司等方式来保障多晶硅的稳定供应。

据天眼查App，被“甩卖”的子公司新疆戈恩斯成立于2016年，曾用名“新疆协鑫新能源材料科技有限公司”。中能硅业是股东之一（占股38.5%），戈恩斯与另一光伏龙头协鑫关联紧密，协鑫旗下某股权基金持有其34.5%的股份，实控人为协鑫光电电力科技控股有限公司。

TCL中环出于对硅料业务前景的看好，在2019年出资4.64亿元，取得了新疆戈恩斯公司27%的股权，从四年中账面回报来看，此笔投资已成李东生“最划算”的一笔投资，后者已经成为TCL中环目前参股公司中净资产和净利润额最高的公司——新疆戈恩斯在2022年净利润82.52亿元；2023年1-6月净利润则达到20.23亿元。

因此有资本市场人士认为，剥离戈恩斯股权“必然对TCL中环的盈利能力和总体资产质量造成重大不利影响。”

交易公告的当天，引来投资者大量的质疑声。那么戈恩斯的买家到底是何来历呢？

工商信息显示，国通信托有限责任公司是武汉金控旗下子公司，后者是武汉唯一的一级金融国资平台，也是湖北省首家挂牌的金融控股集团。公开信息上，与新疆戈恩斯的各股东之间并无任何关联。

但据新媒体“赶碳号”报道，李东生及其集团旗下的另一子公司“TCL实业”，或在2019年时，就与国通信托有过一定的业务往来。据国通信托官网披露的一项信托产品项目“国通信托?东兴518号碧桂园光谷中心城TCL项目股权投资集合资金信托计划成立公告”，2019年上半年，碧桂园与TCL曾联合开发了一个光谷中心城的地产项目，即TCL产业园项目，并通过国通信托设立了一个28亿的信托产品。

某信托专业人士告诉华记者，此类信托是典型的房地产业务“套壳融资”。经股权穿透，持有这一项目49%股权的TCL实业，是一家以李东生等TCL核心高管控股的公司。

也就是说，李东生“左手倒右手”，把“儿子”TCL中环的重要资产倒卖给了另一个“儿子”（TCL实业）的关联方。

而实际上，受近几年国内房地产行业滑坡影响，国通信托在近年来推出的一系列地产信托产品频繁违约，公开报道的违约项目超过6个，众多投资方“踩雷”，国通信托几乎上了黑名单。有信托业内人士评价，“国通信托重仓地产，几乎所有民营头部房企踩了个遍，但贷后管理能力极弱。”

将优质资产戈恩斯出售给这样一家信托公司，背后到底还隐藏着怎样的棋局呢？

李东生分别任TCL中环与TCL实业的董事长（数据来源/天眼查）

“转投颗粒硅”猜测

一边变卖多晶硅战略资产，另一边仍在大力自建多晶硅产能，的TCL中环的这一出售行为显的很“自相矛盾”。

实际上，为保障硅料供应，TCL中环早在2022年4月就发起了在多晶硅产能上的投资，TCL中环与TCL科技集团（简称“TCL科技”）分别与内蒙古自治区人民政府和呼和浩特市人民政府签署协议，建设12万吨的高纯多晶硅项目，项目总投资高达206亿元。

一位光伏行业分析人士对记者表示，TCL中环此举或许有改换赛道的想法，即放弃已是红海的棒状硅，跟随协鑫脚步转投颗粒硅赛道。

这种猜测有一定的依据。此前TCL中环与协鑫在颗粒硅项目上已有合作。2022年7月，TCL中环的控股股东TCL科技与协鑫科技公开了一份合资协议，TCL科技旗下天津硅石材料与协鑫科技旗下江苏中能，共同成立新公司“内蒙古鑫环硅能科技有限公司”，建设10万吨颗粒硅、硅基材料综合利用的生产及下游应用领域研发项目。今年9月21日，该项目刚刚投产。

TCL科技是TCL中环的实控股东。TCL科技通过直接和间接（控股TCL中环大股东TCL科技集团100%股权），合计持有TCL中环30.92%股权。

一位接近协鑫科技的匿名人士透露，这10万吨颗粒硅项目，也属于TCL中环在内蒙古投资的12万吨高纯多晶硅中的一部分。

作为目前国内第二大硅料企业，协鑫科技是国内少有的生产颗粒硅的企业。

今年6月份，协鑫科技已宣布停产棒状硅全面押注颗粒硅，同期公司在徐州、乐山、包头三大基地的颗粒硅有效产能已达28万吨，已运营及在建的颗粒硅项目总产能达40万吨。

上述分析人士告诉记者，与棒状硅相比，颗粒硅成本低、价格低，利润却更高。

向颗粒硅的战略转向，已经实实在在反映在协鑫科技的经营数据上了：半年报显示，借助颗粒硅的产品优势，协鑫科技在多晶硅市场的市占率由2022年的10.3%提升至15%以上，预期未来市占率将达到30%以上。

或许正是看到了颗粒硅的市场竞争优势，让TCL中环决定“清退”传统多晶硅产能。

多晶硅“淘汰赛”倒计时？

在当前光伏硅料下行的大环境中看，TCL中环贱卖硅料公司的行为，传递出明确信号，龙头企业已经不看好多晶硅了，至少是不再像之前那样对硅料充满“渴求”了。

去年的行业高景气，让硅料企业普遍赚了钱，但今年硅料企业的日子明显不如去年。上半年，光伏行业各环节迎来一波降价潮，溯其源头就是由多晶硅过剩价格下滑引发的。中国光伏行业协会名誉理事长王勃华表示，硅料价格上半年整体出现急跌情况，相较去年最高价降幅超过78%。

Wind数据显示，上半年的硅料降价，使得硅料硅片板块上市公司毛利率下降了4.45个百分点，各家硅料企业开始承压。

从2023年半年报来看，四大硅料企业业绩均出现明显下滑或增速放缓。其中，协鑫科技、新特能源同比增速分别下滑20%、15%；大全能源最惨，今年上半年营收下滑超四成，净利润下滑超五成。

四家中，只有通威的净利润保持了正向增长，但相比2022年上半年的三倍增幅，今年上半年8.56%的的增速只能说是“聊胜于无”。

TCL中环卖掉的新疆戈恩斯，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行业大势的影响。今年上半年，公司营收同比下降36%，净利润同比下降近五成。

硅料过剩、价格下滑的大势，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上游企业的战略选择。但行业整体来看，多晶硅企业的投产步伐并没有明显放缓，下半年仍有大量企业在扩产。

中国光伏行业协会数据显示，2023年上半年多晶硅产量超过了60万吨，下半年预计还将有140万吨的投产规模。而根据中国有色金属硅业分会专家委副主任吕锦标的预测，今年全年多晶硅消耗量约在130万吨。

为了在扩产中占有成本优势，很多企业都选择了大幅提升单体规模。过去，一个硅料项目只有千吨规模，而如今动辄就是几万吨、十几万吨甚至二十几万吨。

以合盛硅业为例，自2022年以来连续推出了两个20万吨级的高纯多晶硅项目。其董事长罗立国表示：“我一条线10万吨，人家一条线1万吨，我的运行成本就比它便宜1万-2万元/吨……”

这种“军备竞赛”式的大举扩张，让产能过剩进一步加剧，也进一步加快了硅料价格的下行。关于“未来一段时间多晶硅都将供大于求，硅料价格见顶下跌”的观点，已成行业共识。

据SMM预测，随着多个项目的投产落地，在今年10月份左右硅料产量将超越硅片消费速度，预计到2024年多晶硅的保守产能“将可以满足1400GW左右的装机量”，行业将继续维持过剩状态。

山雨欲来风满楼。对于多晶硅玩家来说，要么直面利润空间的下滑，要么就必须在成本控制上拼实力。或者就干脆一点，提前“弃赛”，早做了结。

不得不说，硅料行业已经进入了“剩者为王”的时代，龙头企业凭借规模优势和成本优势会进一步增强优势地位，众多实力不足的中小企业根本没有胜算的可能。面对多晶硅企业的“淘汰赛”，下一个出局的会是谁？